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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在门边、院子里守着周卫。
这些人，令他感到，有一点安心。
他们应是背后的大人物，知晓淮进俞有关的一些事，所以“救”他。
他们的人找到他时，他快被淮进俞的人抓住，他前些日子，一直在躲，一直在逃，那些人找到他，有一人对他道：“我们的主子可以助你完成所想。”
他当时不管能不能信，只能跟着人离去。
他站在门处，看着外间，当初他哥哥为了得到减轻他病症的药钱去了淮进俞别院，做了奴仆。
兄长一开始很开心，他的病也因为有药得到了一些舒缓，身体状况好些，后来哥哥又将他介绍去别院，他也同兄长一样开心，以为有了个做工的去处，且淮世子美名在外，为他做工，定是不差的。
可是后来，兄长应是为了“保护他”应了淮进俞的要求。
他在兄长不知怎的卧病在床，身子被关在一间小院里，不准人去探视，才慢慢发现淮进俞在做的一些事。
那处关着因做了刺青“画”体，被染了病，只能在里面等死的人。
以往他们这些最下等的奴仆，接触不到别院最隐蔽的事，他就帮做些洗衣搬柴的活计，他哥哥在厨房里帮厨，可是后来他兄长被淮进俞“看”上了。
他当时一连许久未见兄长，每次兄长来见他，他看不出什么异处。
他是在兄长病中时才见他穿着“曲裾”，后得知兄长已活不了多久。
兄长身上溢出的血染红了衣物。
周卫不敢说为兄长报仇，讨好管事，只言哥哥死了他也定服侍世子，只求能得一大笔“抚恤金”。
兄长死去，之后又有几人死去，他偷偷将他们的一部分血衣藏了起来。
周卫往后方床榻方向去，他手在枕下，摸出一个包袱，内里装着的就是血衣。
……
晏琅没料到，淮时和对她的安排是，让她立刻出京城。
晏琅被人隐秘带着，连日出城，到了距淮河较近的徐州。
后至了徐州北侧比较偏僻的一个县城，这个县面积稍大，但人口不多，周遭多山。
这个地方不很富裕，晏琅几乎从未见过这样偏僻的小县城，但有点新奇，她也有点喜欢这样的地方，因这样的地方，代表着——自由。
淮时和既让人送她出城，又安置在这样的地方，晏琅已经明晓，他是会做什么了。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期望，但真会实现时，晏琅又觉着不真实。
她在到了一处院子后，询问随着她一道到这处，淮时和派来作为她护卫领者的人。
是一个长得比较白的青年，斯文。
他穿着普通家丁的衣物，手在前仿佛克谨般偶尔交握。
晏琅到了濯县，在淮时和提前安排好的民居院中，这院子不大，一共只有三间北侧的上房，一右厢房为仆从所住，左侧为厨房与置物房。
就是普通的民居。
院中西侧有株黄花风铃大树。
此时正是花期，风铃的花朵，金黄色，赘生在树上。
晏琅打量了屋院，心中稍安定下来，才问，她的身份会如何。
那侍卫道：“殿下的身份，会死去。”
他说话声轻飘飘的，偶尔会自称“奴”，这习惯有点像内监，一路行事时，会有分寸刻意加粗声音，晏琅后知晓，他确实做过内监，询问他来处，他言：“奴入宫中，在赵统领手中调教。”
是刚做了内监，就被选入了赵浓负责调教的暗卫侍中吧。
有暗侍稍活泼点的，此时同样家丁打扮，在院中扮着一个无有武艺的仆夫，他道：“小姐，他啊，喜欢赵统领，但赵统领喜欢女子。”
他们此时都称呼她为小姐。
出城后，听见这称呼，晏琅每次都会由衷的弯唇。
真好听，小姐。
她现下是女子打扮，在屋院中时，不必有其他任何遮掩。
那侍卫道：“走开。”
晏琅思量，她的身份，会“死去”——
那她日后……
暂且不想这么多，仅她身份死去，晏琅就很好奇，具体要如何做。
到了这处，她才忽然想到，之前与陈吉安约定在两日后去一趟京城西侧，距太池山不远，那里有几条小街，街往北，有几栋庙宇建筑，不过已破败，无人供奉。
那处地方，是她与陈吉安第一次在京都相遇之处。
其中一个庙宇——
两日后，陈吉安着锦丝公子袍，他是第一次穿这种比较闲适，有着京都俊洒公子风格的衣服，不过他穿起来，身量高立，站在一庙宇院中，右侧便是一堵墙。
陈吉安视线注意着院墙方向，在院墙里侧，有一道暗廊，内里堆满了一些杂物，有破败的庙中家具，有暂且不用的横亘的干柴，还有一些被张起来的破败的布围覆在柴上。
那处，是他与晏琅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这里的庙宇建筑都被弃置，菩萨的神像有的已经损毁，民众们无事不会到这处来，只有，需要“避”或者需要“逃”的，偶会不择路到这处。
当时晏琅与陈吉安，在二人各自十岁、十一岁的时候，晏琅躲避宫中随着她侍卫的“追捕”，陈吉安刚回京，正是许多不顺从的时候。
晏琅本在暗廊里躲得好好的，忽自砖缝眼儿里发现一个额前头发长长，挡住眼睛，往她这处不知哪儿避去的人，她看小孩儿同她年纪相差不多，瞧人模样，定也与她一样，便找准机会，将陈吉安一瞬拉了进去。
两人躲在暗廊里，陈吉安身后是扑在墙上、地上的干柴，他瞧着前方的少年，少年眼自小孔里往外看，十足有经验的观察。
陈吉安初来京都，被管束，受不得，又不想见府中那些人的目光，就跑到这处，被这人拉进这里。
他看着眼前的人，手动了一下，碰到了身后的干柴，发出一声响。
前方人立时回转身来，手捂住他的嘴，人蹲的比他高，靠他近，看动作是想对他“嘘”声。
另一只手已做好了动作，但他转身后，眼一瞬看向他，却只盯着他眼睛。
陈吉安被小少年捂住嘴，满口都是微淡的香，见他凑他很近，后他也只能见一双眼，他好像只能见人一双眼。
因人的眼，看着他的眼时，很纯粹，只有很纯粹的一种，令陈吉安看进去了的一种，他当时以及后来，都能理解为“欣赏”的意思。
那种眼神，陈吉安是第一次认真的发现。
所以他也记住了黑暗中的一双眼。
之后他们都被找到，这人瞧着经验很足，实则，那暗廊，侍从怎会找不到。
还是合该他自己去躲的，陈吉安当时如是想。
不过在他们要各自离去时，那人对他道：“我们下次，再在这处见吧。”
他朝他伸手：“我们交个朋友。”
他言：“这是我自己喜欢的交朋友的举动。”他朝他伸手，陈吉安之后也伸手，那时，人是比他高的。
他见陈吉安伸出手，一只手将他握住，一只手又来抓住，道：“下次见哦。”
他知晓了他是陈府新带回来的四公子。
他知晓了他，是皇城中的人。
之后再次见人，他告诉了他他在皇城中的身份，他见他头发掩着脸，确切说是遮住眼，他道：“你这样，走路不会走岔吗？”
陈吉安不言，小少年又道：“你眼睛好看，我想跟你玩儿。”
陈吉安抬脸看人。
后来，陈吉安说的话也不多，小少年就带着他到处玩儿，他玩的时候不会强迫他，会问他要不要一起，陈吉安大多时候都沉默着跟着。
两人“玩了”一段时日，小少年应是觉着与他比较相熟了，他站定着问他道：“你觉着你的眼睛，不好看吗？”
小少年当时已知晓了陈吉安的一些事，他不止问他，还让侍从去调查，外间的那些传言、以及有关于陈吉安在北地时的一些事，他都调查清楚了。
“还是你觉着，旁人会觉着不好看。”
陈吉安不回应。
之后小少年道：“你要不要信我？”
“要不要尝试，新的不同的体验？”
他眼亮的看他，陈吉安当时，过了一会儿，点了下头。
之后晏琅拉着陈吉安的手，替他将额上的发撩开，他的眼睛露了出来，眼一露出来，陈吉安仿佛觉着被这世间灼伤。
那种光亮，那种大白，那种要尝试全然的未知，或者不，也不能算未知，而是，他以前经历过，被人看着那双眼，就想将他的眼挖去，或怒狠的扑过来，说他是引降下天恶的罪人，是孽障，是该如那些死去的人一样，不该他们死去，而是他下地狱。
他们的手、憎恶、怨恨、恶心，就如那种天光一样，令人灼伤。
陈吉安当时立时就闭眼，将发又捞下来一点，感觉遮住一些，他才有了适应感。
晏琅当时看着他，在心里叹气。
小小一个年纪，她就被这样一个小孩儿引得叹气。
她道：“好吧，就这样。”这样，别人也能看清了。
她拉住陈吉安的手，道：“你别怕，这里跟你们北地不一样，这里没有那种‘奇怪’的命言，你这样不一样的眼瞳，京都人都是有见过的，那有时外邦人来朝，绿眼瞳、黄眼瞳、蓝眼瞳都是见过的，不过……”
“没人生的比你好看，不管是脸还是眼，就是了。”她牵着陈吉安的手，牵着他，走入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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