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障目不见山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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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障目不见山6

踏入了古莱镇的那一刹那，君之云宛若看到的人间炼狱。

这并非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惨烈的场景，但是无论来几次他都感受到的无尽的悲愤与痛苦。君之云第一个反应是遮住九歌的眼睛，但却被对方更快一步扯着胳膊更加拼命的奔跑起来。

君之云被九歌带的一个踉跄，他第一次知道九歌的力气原来是这样大的，也是第一次知道九歌竟然跑的这样快的，更是从未想到过九歌的手掌是这样的灼热。

设有法阵的大门早已被妖物破坏成碎片，街上到处是惨叫奔逃的镇民。有人拿起手中的农具与妖物对抗却何等无用，一个可以徒手与野狼拼搏的猎人毫无抵抗之力的被妖物咬断了四肢，丑陋的妖狼戏耍似的压在猎物身上舔舐着断肢上的鲜血，享受着身下人的恐惧与惨叫，一点点夺取对方的血肉。

粘稠的鲜血，飚飞的内脏，雪白的骨头，残垣断壁。乍暖还寒的冬风吹来了腥臭的血味，曾经幸福和平的美景变成了尸横遍野的绝望画面。

满目的红色，满目的白色，满目的黑色，满目的妖魔。

整个镇子在短短的瞬间化了妖魔的温床，在这血腥的只剩下惨叫和活死人的地狱，两个鲜活奔跑着的生命是何等的显眼。除了完全沉迷于美味大餐的妖物，所有尚存理智的虐|杀者全部都活动起来，朝着那可爱的幼崽扑去。

从身前，从身后，从屋上，甚至从地下穿透而出——君之云一路过来已经连怜悯的时间都没有，他只会机械的挥舞手臂，驱逐那仿佛遮天蔽日的庞大妖魔。前方的九歌带着他穿过大街小巷，朝着目的地一路趋近，碧随着击杀越来越多的妖魔显得越来越亮，剑气越来越强。从一开始应对一头妖魔都需要二人左右躲闪，到了现在，哪怕上下左右全是袭来的妖魔，九歌也可以头也不回的拽着君之云跑向屈家。

锋锐的剑气将所有袭来的妖魔都捅了个对穿，其所拥有的清正灵力是妖魔的克星，即便有幸运者没有因为贯穿身躯的巨大伤口死亡，残留在身体中的剑气都会绞碎它们的内脏，化可怖的血水浸湿全身皮毛。

十几匹，二十几匹，三十几匹……君之云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妖物死在了自己的手下，他和九歌满头满脸都是妖物的污血，但是可怕的妖魔依旧没有要减少的趋势，反而被二人身上的鲜血激发了更多的凶性。两个人紧握的双手因为鲜血越发难以握紧，就在即将分开的瞬间，君之云一时走神，眼见就要被左侧扑来的巨狼咬掉脑袋，九歌却更快一步的扑倒他就地打滚躲了过去。碧内的剑气随着君之云重新凝聚的意识将妖物斩杀，还来不及喘息就又被九歌一把从地上拽了起来，在新妖物到来之前继续向前跑去。

“动起来！”

九歌大喊道：“现在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小、小九……”

“家里有地窖！”

九歌大喘着气吼道：“这些怪物虽然有智慧，但依旧是属于靠本能行动的劣等种，还聪明不到打开地窖大门的程度！”

在这一刻没有什么比九歌的这句话更加的动听，君之云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他手中唯一没有沾染到丝毫血污的碧随着他的振奋越发光辉四溢，终于阻止了一部分实力较为弱小的妖物的袭击。二人趁此机会牟足了力气向隐约可见的屈府拔足狂奔，终于在又斩杀了三匹巨狼后成功进入了大门洞开屈家！

正如九歌所言，比起外面的人间炼狱，屈家虽然也有着残破的尸体与血渍，却比外边少的太多太多。地窖在后院的柴房里侧，从正门到后院需要穿过前院、正厅和小花园。九歌二人一路奔过前院，逃进正厅，眼见着穿过正厅之后胜利在望，却在松气的那一秒面临窒息的绝望。

——正厅的后门从外面被锁上了。

仆人们在逃走的过程中锁上了正厅与小花园之间的大门借以阻挡部分妖魔的穷追，却也在此刻将九歌与君之云挡在了正厅，但是再原路返回已经来不及了，封闭的空间被后方追来的无数妖魔堵住。

而古莱镇因为每逢冬季就会遭受地震影响的关系，每一栋房屋连同门窗都修缮的十分结实。

更让二人无助的是，碧只对活物有反应。

两个孩子被堵在房间的后门前，面前是大批充满杀意的妖物。它们的嘴角还沾染着人族的鲜血，它们的皮毛上还黏贴着人族的内脏，腥臭的延水从它们大张的巨口中留下，将正厅内红色的羊毛地毡打湿成一块块颜色不一的痕迹。

君之云能做的只有睁大眼睛注意着四面八方动向，操控着碧中的剑气贯穿面前的恐怖。

绝望。

愤怒。

惊惶。

害怕到无法控制的颤抖。

君之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手中的碧随着他极速起伏的情绪而闪烁着强烈的柔光。一道道剑气将一匹匹妖狼杀死，但是杀不完，杀不完，杀不完，杀不完！尸身甚至已经堆积到了君之云的脚下，可是面前的妖物还是无穷无尽没有尽头。他们被堵死在房屋的一角，走不掉，逃不开，只能面对着铺天盖地的杀意。

君之云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的将九歌保护在自己身后，哪怕知晓自己死后脆弱的孩子没有任何存活的可能，他也希望九歌能活的比自己久一点，再久一点，哪怕比他多一息，多一刻也好。

——只要活着，就拥有希望。

又有一匹妖魔被斩杀于他的脚下，妖狼硕大的头颅被剑气切断，血就像瀑布一般将君之云从头到脚淋了个透。眼睛被血污盖住，视力受到影响使得碧的攻击断了一瞬——就是这一瞬，终于有一匹妖狼穿过了最后也是唯一的防御线，向着君之云发起致命的一击！

君之云只感受到身后有一双小手将他重重地推了出去，身体不受控制的倒向另一边，却也让他逃离了死亡的魔爪。他强行睁开眼睛回过头去，却只让他看到了呲目欲裂的一幕。

巨狼的大口咬碎了阻隔他们生路的门板，但与此同时，它锋锐的前爪已经有小半没入了男孩的前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视野是一片鲜红，君之云尖叫着一把将手中的碧朝着那准备一口咬掉九歌脑袋的妖物扔去，强烈的清灵之气让硕大的妖狼警觉的后跳。碧被摔在地上弹跳而起落在了九歌的胸前，从那幼嫩的身体中喷出的粘稠血液终于将碧也染成鲜红。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小的身躯会有如此多的血液？为什么如此灿烂的笑容会消失不见？为什么那双漂亮的眼睛会变得黯淡？为什么……为什么要在他如此快乐的今日，转而面临如此绝望的惨像？！

他真的是那恶鬼转世吗？

君之云绝望的趴在地上，瞧见了朝着他走来的妖物，对方眼中残|虐的神情已经注定了他之后悲惨的命运。鼻腔中满是恶心欲呕的腥臭气息，浑身上下都是污浊粘稠的黑红血液，昏暗的正厅一片血红。

但是在这一刻，君之云却看到了光。

——他看到了在他最消沉悲伤的时刻，九歌朝他伸出的手。

“……小九……”

“……对……不……”

“大胆妖孽，竟敢祸乱人间！”

一声雷霆怒吼突然传遍整个古莱镇，不过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屈家正厅的屋顶骤然消失。刹那间天光万顷，新鲜干净的空气大量的涌进。君之云一点点抬起头，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的白衣人在这血色炼狱之中是何等的突兀。

那个男人没有任何动，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却让无数的妖物感受到足以压制凶性的恐惧。局势瞬间倒转，上一刻还凶残无比的妖物们就好似受到惊吓的宠物狗，发出可怜的悲戚声一点点的向后退去。

“尔等做下如此孽事——”

白衣人轻轻挥动袍袖。

“——还妄想逃跑？”

奇迹在这一刻发生。

白色的宽大袍袖好似飘在天穹中的云彩，如此的轻柔，如此的无力，连刮起的微风都是缓慢的。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温和的动却带来了惊天动地的连锁反应，肉眼所不能见的清正之气随着白衣男人的动仿佛洪流一般急速扩散，所到之处所有污秽均消失殆尽。数之不尽的狂暴妖狼在这一瞬间毙命，混沌的妖气被净化，它们硕大身躯也随之化柳絮般灰色的灰烬，随着灵气卷起的微风卷至上空，再缓缓落下。

——简直就像是初雪一样美好。

正午的阳光是如此的灼热，光亮到了君之云的心中也升起了希望。

“求求您……”他哀求道：“求求您，舅舅……求您救救小九……”

白衣男子蹲下身怜爱的抚摸着君之云完全被血污凝结住的头发，随着他的动，难堪的血渍化了飞絮，轻柔的从君之云的身上剥落。他轻叹一口气，随着手指的动，一道灵力打入了九歌的身躯，滋润着破碎的内脏。

“放心吧，云儿。”

白衣男子安慰道：“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