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虽然两人住在一起半年，顾清淮背过她也抱过她，但都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
背的时候是她肚子疼，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和冲锋衣。
抱的时候是她受了伤，他拿他的衬衣把她裹得像个蚕茧。
他的所有举动都温柔而分寸感十足，甚至是疏离的，那些时候肌肤没有一寸相贴。
真正碰到，是他生日，他短暂握了一下她的手腕，因为她想要给他抹奶油却不敢。
她碰到他的鼻尖，现在再想起那一刻，指尖的触感依旧清晰，天崩地裂的心动仿佛要将她吞没。
再就是现在。
钟意低头，看顾清淮冷白干净的手指松散圈住她的腕骨，他的指甲修剪干净彻底，凸起的骨骼和青筋是年轻男人的禁欲和冷气。
这样修长漂亮的手，如果放在网络，简直是手控福利、让人想要舔屏。
某天晚上睡觉前，钟意刷朋友圈，目光顿时凝住——竟然有人转发音乐节门票链接！
当她慢了半拍仰起脸看他，他已经移开视线。
孙子孙女在他们身边吹泡泡玩遥控汽车，间隙看一眼自己的爷爷奶奶，笑嘻嘻说一句：“牛皮大王！”
也是这样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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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的钟意，对每一天都充满期待。
小狗狗叫南博万，乖巧懂事，思想成熟。
她戳开详情页，在乐队名单里看到自己的心头好，时间是六月底，地点是清远江畔文化公园。
那语气温柔得能将人溺毙，比他跟那个女孩说话的时候还要耐心。
如果她求一求他呢？他会陪着自己去看吗？
初生的夏天，窗外蝉鸣阵阵。
她关于夏天的一大愿望，就是音乐节。一个人听会落寞会因气氛热泪盈眶，可如果身边是喜欢的人，心境便会大有不同，只剩甜美。
她发了什么他没来得急看，她就已经删掉。
后来冬雪纷飞漫天鹅毛。
她本来就对“好不好”这三个字没有什么免疫力，更别提是从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
只记得几个关键字：西瓜、电影、音乐节、海边、日出。
这位市公安局禁毒支队的裴警官，毒贩眼里的尖兵利刃，同事眼里的缉毒机器，公安部a级通缉犯都没顶住他冷眼审讯，此时却看天看月亮看星星，就是不敢再看身边的小姑娘一眼。
当那只被主人牵在手里的萨摩耶再次路过她身边、和她对上视线，她甚至非常得意地挑了挑眉，示意萨摩耶去看顾清淮牵她的手。
那些细小的委屈冒出来，在他清澈柔和的目光下倏然消散。
顾清淮难得准时下班，路过小区水果摊，想起某个傻子说，想要抱着西瓜看电影。
钟意懵懵的，满脑子都是顾清淮和那个小姑娘说话的场景。
顾清淮会答应吗？
顾清淮会不会觉得无聊……
所以神派顾清淮到她身边，一个一个实现她的所有愿望。
另外一只叫钟意，小孩似的长不大，但他毫无办法。
而现在，他牵着自己手腕。
而他身边的小姑娘、那位冷静温柔的外科医生，此时低垂着小脑袋憋笑憋到肩膀颤唞。
她睫毛卷翘像个瓷娃娃，脸上还有没消下去的婴儿肥，猜测或许她八十岁也是这样。
顾清淮低头，看钟意煞有介事跟一只狗争个高下。
她张了张嘴，瞬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像个攒松果过冬的小松鼠，每天收集一点顾清淮喜欢她的证据，为每一颗松果笑弯眼睛。
她刚要蹬鼻子上脸跟他讲讲条件，比如你以后不准凶我、不准再说给我把头拧掉，就听他又小男孩似的低低说了句：“我不喜欢她。”
她猜，她的心愿清单似乎被神听了去。
她再想起这个夏天，只觉恍如隔世，美好得像不真实的梦境。
到家门口，他按下密码，钟意和南博万一起扑上来，像家里养了两只腻人的狗狗。
紧绷一天的神经已经松懈，全神贯注在手术室奋斗一天的大脑也变成废铜烂铁无法运转。
昏暗路灯把他眼睫染得温和，就连耳边泛起的红都分外可爱，那松软清爽的头发让人很想揉一把，只可惜她不敢。
却听见他轻声哄人：“钟意也有。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钟意甚至没有事先问过顾清淮，就狠了狠心买了两张票。
他字音里的在乎、小心翼翼甚至是纵容，都清晰分明，让她的心止不住塌陷软成一片。
树荫下有乘凉的爷爷奶奶，在说年轻时候抓了几个逃犯又受了几回伤。
温热、干燥，似有薄茧，窸窣的电流在不断扩散，夜风吹来都是热的。
等顾清淮下班的时刻，俨然像个等家长给试卷签名的小朋友。
她美滋滋小声咕哝，声音近乎自言自语：“你以为就你有吗，我也有，哼。”
顾清淮从水果店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冰镇西瓜，冷飕飕冒着水珠。
甚至，只会觉得可爱。
顾清淮揉揉鼻尖，心脏发软，把手里的西瓜递给钟意。
如愿以偿，看她眼睛弯起，眼尾的弧度细细尖尖，像月牙。
虽然是夏天，钟意考虑到家里有位男同志，从不会穿着睡衣在公共区域乱晃。
她洗完澡依旧穿戴整齐，到膝盖的姜黄色棉质连衣裙，没什么装饰也没什么腰身，人在衣中晃。
顾清淮回卧室，钟意跑到厨房把西瓜切成两半。
顾清淮洗完澡换了白t恤黑色运动中裤，在她身边坐下来。
钟意非常狗腿地、以一个小太监的架势，给他上贡半个西瓜，捏细了嗓子说话：“是内务府刚送来的夏瓜，小的特意切开给您尝个新鲜。”
顾清淮无可奈何，却还是敛起表情配合她，清清冷冷说了句：“谢主隆恩。”
钟意噔噔噔跑去开投影，冲着顾清淮嘿嘿一笑：“是一部日本电影，叫《情书》。”
她找电影的时候没有多想，可当身边坐着自己喜欢的人，她才发现这电影不能更加应景。
顾清淮对于电影没有什么兴趣，他脑子里都是案件线索，那一张张毒贩的脸拼成贩毒脉络。
吸毒的散户，居民楼的废水，以及最新的线人举报，联系千丝万缕，只差临门一脚。
连轴转几十个小时，大脑难免昏沉。
顾清淮人往后靠，手肘抵在沙发靠背撑着脑袋，目光慢慢落在钟意身上。
她看电影，他看她。
“这个女主是不是好可爱，像只小兔子，男主怎么忍心把那个纸箱子一样的东西扣在她脑袋上呢？“
也就是这个瞬间，钟意蓦地回头，她发现顾清淮没有看电影，他是在看她。
投影斑驳的光落在他脸上，那眉眼依旧干净到冷淡，眉骨挺拔凤眼凌厉上扬，可那目光竟然是柔和的。
钟意的耳朵在那道视线里慢慢升温，拼命想着说点什么：“女主是不是很可爱？”
顾清淮眼皮懒懒掀起，散漫而又漫不经心，淡淡说了句：“比不上你。”
钟意飞快看他一眼，而后低下头，抱起西瓜开始吃，借西瓜的冷气把自己冰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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