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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昕打字：[胡天浩的事，是你吗？]
这句话发出去，她便觉得不妥，万一真的是叶矜玦做的，那不就是让他留把柄了吗？
于是她按住这句话，选了撤回。
叶矜玦的回复几乎是同时跳出来的。
[是我。]
[撤回干什么？我看到了。]
冉昕：[。]
冉昕觉得叶矜玦太没警惕心了，而且有点缺乏法律常识：[你就不怕被抓起来？]
[我下手知道轻重。]
[你在担心我吗？]
冉昕气笑了，他是一点都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我是怕学校声誉被你败坏。]
[恰恰相反，学校应该感谢我铲除了一个犯罪分子，声誉更上一层楼。]
这倒是事实。
a大对偷窥事件零容忍的态度还上了次热搜，博得很多网友的好感。
冉昕心软下来：[你怎么查到他做的那些事的？]
[那个垃圾小号自爆。]
她差点忘了，叶矜玦是信息安全专业的。
她犹豫打字。
[叶矜玦]
[嗯？]
[你是不是，不太懂法？]
[？]
关于叶矜玦是不是法盲的事，两人没能达成共识。
但最后，冉昕还是发了个谢谢的表情。要是叶矜玦真的因为这件事被抓了，她得负责。
想到这里，她搜了下斗殴和侵犯他人隐私都会受到什么处罚，转发给了叶矜玦。
叶矜玦回复：[刚想说，不要因为感恩喜欢上我。]
冉昕一怔，心脏猛烈地跳了下，打了三个字：[想得美。]
叶矜玦完全没被这三个字打击到，继续发消息。
[希望你只是因为我是我，才喜欢我。]
冉昕反手扣下手机，手机却又连续震了好几下，像是她不回就不肯罢休。
以为叶矜玦会说得越来越露骨，冉昕做了一会儿心理准备，翻开看了眼。
看到屏幕上的文字，她的所有动作顿住。
[我知道你很坚强，不在乎人渣的污言秽语，但冉昕，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不该被这么对待。]
……
自从发现自己参加社团也并不能提升社交能力后，冉昕就成了鸽子精，很少再参加社团活动。
这天，辩论社的群里发了个公开辩论赛的通知，她扫了一眼，本没在意。
看到辩题，本想滑走的指尖停在了屏幕上空。
这场比赛的辩题是：如果人生有答案之书，而你站在一个重要抉择的十字路口，你是否会选择翻开答案之书，寻求那个唯一正确的答案？
冉昕看着这个辩题，沉思了很久。
在看到这个题目前，她模模糊糊有过这种想法，如果在人生的岔道上，能有一个人告诉她该怎么走就好了。
可她没想到，真正给她这个选项后，她居然感觉一阵心慌。
如果做决定之前，她可以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如果她的未来，永远只做正确的事。
冉昕不由地想，那不是我想要的未来。
物理实验课的报告就在手边，原始数据后紧接误差分析，现实世界不存在0误差的仪器，永远只能精确到小数点后某个位数。
最高效的计算机也不能算尽π的位数，如果有一天真的算到最后一位，那么，物理学也不存在了。
那会说明一件可怕的事，这个世界的所有定律，都是人为设置的规则。
冉昕想起那次夜聊，叶矜玦说人在认识世界的过程中认识自己。
果然如此。
任何一个物理专业的学生都会恐惧“绝对正确”。
绝对正确意味着世界变成一潭死水。
人生亦是如此。
这一刻，冉昕对过去发生的所有糟糕事，释怀了许多。
它们是她人生的变量，异常痛苦，但足够真实。
……
晚上妈妈打来视频电话，最近收拾屋子，整理出一堆冉昕高中时用过的书本、笔记本。
“你留着还有用吗？”妈妈说，“没用我就送废品回收站去。”
冉昕目光微动，要说有用吧，她已经毕业，留着也只不过是一份回忆。
也许以后都不会再翻出来看一眼。
她眨了眨眼，正要说话，妈妈掂了掂分量，嘟哝道：“能卖不少钱呢。”
冉昕收回了本来想说的话。
“没用了，”她弯了弯唇，心头没有一丝阴霾，“你拿去卖掉吧。”
“好嘞。”
妈妈轻快地应了声，用塑料绳捆起书，一提又一提，像板砖。
望着这一幕，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她刚上初一，妈妈把她小学用过的课本、作业全都装进一只纸箱，搬上锈迹斑斑的拖车，拖去了废品回收站。
她回到家，发现自己的东西都没了，还以为家里遭了贼，震惊地问正在烧饭的爸爸怎么回事。
爸爸一脸无奈地说：“谁会偷那玩意儿？是你妈拿去卖了。我让她别废那功夫，也卖不了几个钱，直接丢楼下垃圾桶得了。”
那时冉昕还太小，不懂为什么心里忽然空了一块：“为什么要扔掉？”
她不解，甚至带着些许愤怒地质问。
噼啪的炒菜声中，爸爸一边咳嗽，一边不以为意地说：“放家里多占地方啊。”
冉昕望着油烟里模糊不清的爸爸，又回头望了望挤着一家三口的一居室，看到客厅那张隔壁邻居装修完扔掉的沙发，被妈妈捡回家后，就成了她的“卧室”。
睡觉、做作业、吃饭，都在那张沙发上。
但在妈妈丢掉她的书之前，她都没有那么深刻地意识到，原来他们家这么小，小到放不下一个孩子的书本。
直到爸爸炒完菜，关了燃气灶，想把菜端到客厅，才看到冉昕满脸的泪水。
也许是因为失去的总是格外珍贵，那些曾经让她头痛过、厌恶过、甚至恨过的书，一本又一本化作廉价的废品时，忽然在她心头压下沉甸甸的重量。
当它们消失时，她才发现被压成碎片的心。
爸爸不知所措地擦着油腻的手，不明白冉昕怎么了，卖完废品的妈妈回到家，也被冉昕吓了一跳，夫妻俩搂着女儿哄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她为什么哭。
妈妈捏着手心沾着油污的钱，为难地说：“那些书，你不是用不着了吗？”她小心试探，“那妈妈现在就去，把书都要回来？”
冉昕用力摇头，即便隔着朦胧的泪眼，她也清楚地看到了妈妈眼角的细纹，指关节上的冻疮。
爸妈工作辛苦，能多赚一分是一分，她的书根本没必要留下。
这样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有过这次经验，中考完，冉昕就主动把用过的书都送到了回收站。
只是，上高中以后，家里渐渐宽裕，她本以为，高中的书是可以留下来的。
所幸，她已经与过去达成了部分和解。
她平静地望着那些书送上熟悉的拖车，还跟妈妈一起目测了下，这堆书能有多重，能卖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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