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朝汐被白蝉迎进房,才进门里,便闻到一股浅淡的菊花香。转过隔断,迎面看见西边临窗的绮罗卧榻上搁着半朵名贵的蟹爪菊,菊花瓣被拽得七零八落,洒了满地。“就在半刻钟前,七娘还坐在榻边等你。”白蝉叹了口气,“七娘指使女婢假扮成她的模样坐在西厢房里,自己乔装改扮偷偷过道,“七娘这回惹恼了二郎君。昨晚传令下来禁足,看架势,当真要关她。”阮朝汐起身打开了临近庭院的几扇窗,果然见对面的西厢房窗户大开着,荀莺初没精打采地趴在窗棂边,隔着大半个庭院,恹恹地冲她摆摆手。白蝉边扫地边轻声抱怨,“七娘如今也大了,没轻没重的性子实在该收一收。二郎君早就明令禁止擅入小院,这么多年了,大家都恪守规矩,守得好好的,怎么七娘偏要往里闯呢。唉,小院里头藏的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阮朝汐坐在榻边,端起矮案上的绿豆百合汤饮,瓷匙慢慢舀着小碗,没应声。云间坞换了主人,小院里养的几十笼兔儿当然早不在了。据白蝉说,当年荀玄微启程时,挑拣了毛色最好的几笼带去京城,其他的都拎去后山放了生。如今的小院里,养着荀行达的两房姬妾。她和荀二郎君并不亲近。不管他是一年来三四趟也好,主院空置八九个月也好,自从荀玄微离开后,她再不轻易入书房。早晚练字也改在西苑里。荀二郎君养在后院的两位姬妾,她没有见过,也不感兴趣。但荀七娘好奇得很。暗搓搓鼓动她好几次,想拉她一同去小院‘探美’,被阮朝汐拒绝了。阮朝汐边想边喝汤,喝了小半碗绿豆百合汤,放下碗盅,“二郎君的身边私事,我是借住坞里的外姓人,不好置喙。七娘昨晚擅闯小院的事确实不妥当,但她毕竟是荀氏嫡女,二郎君的姊妹手足。禁足三日是不是过于严厉了?白蝉,我想去书房,替七娘求个情。”白蝉急道,“别去。”阮朝汐露出诧异神色。白蝉收拾着汤碗,压低嗓音回禀,“若只是七娘自己擅闯小院,哪至于禁足三日这么严厉。听说七娘昨晚硬拉着钟十二郎一同闯了小院……两人被抓了个正着。钟十二郎是远道而来的贵客,二郎君不好发作什么,只责罚了七娘。事情还不满一日,只怕还在气头上,谁求情也无用的。”阮朝汐听得头疼。她原本只邀了荀莺初一个来云间坞。但钟少白当时正在荀氏壁作客,不打招呼直接跟来了。荀莺初一个就够闹腾了,再搭上一个不嫌事大的钟十二,清静多时的云间坞鸡飞狗跳。“七娘想看小院美人,只要我不肯应,她一个人绝不敢独闯的。钟十二又凑什么热闹?”她烦恼地说,“他不是住在前院么?夜里怎么偷偷进来的?当初就不该答应他来。”话音未落,窗户被人不客气地敲了两下,木窗砰一声从外推开。()?()
十七岁的窄袖绯袍少年郎坐在窗外,一条腿盘膝坐在窗棂,另一条腿悬空晃荡着,绷着脸,双臂交叉抱胸,声音里满是不悦,也不知偷听多久了。()?()
“哪个要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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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少白压根不搭理,抬手撑在两扇木窗中间,不许白蝉关窗,视线只盯着阮朝汐隔窗露出的小半张柔美的侧脸,“说说看啊,哪个要赶我走?”阮朝汐瞥了窗外气恼的少年一眼。“你先说说看,不请自来、嚷嚷着登门做客却又整天闯祸的,又是哪个?”她这边应了话,钟少白兴师问罪的气势顿时弱了,自己从窗棂高处跳下,转到门边,也不进来,人就靠门槛站着。“一人做事一人当。昨晚的事和你无关,不必你去书房求情。我等下就去找荀二兄,和他当面谢罪,再替七娘求个情。”说完转身就要走。阮朝汐叫住了他。她心里有疑惑。“七娘是长不大的性情,想要去小院‘探美’不出奇;你怎么回事?”阮朝汐起身走去门边,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外头部曲闻声赶话,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索性把脸转向外头,又摆出双手交叉抱胸的姿势,才保持住三分气势,“谁稀罕什么‘探美’,我原本不肯去的。谁叫七娘拿话激我?她跟我说,她二兄眼高于顶,小院藏娇的美人,相貌肯定不输你。我就不服气了,倒要看看荀二兄从哪里能找八道,那两个美人加起完,直接拿起门背后的两个毛掸子,哐哐扔他身上。“别‘等下’了,现在就去书房请罪,叫二郎君把七娘放出来,禁你的足!”钟少白被砸了个正着,身后两名钟氏家仆慌忙替他掸衣除尘,又俯身捡起地上的毛掸子,双手奉回。白蝉去门边接过毛掸子,阮朝汐砰的关了门。钟少白隔着门板还在砰砰敲门,“七娘托我传话给你,需得当面说,不能被人听见——”阮朝汐索性连窗户都关了,坐回小榻边,不搭理门外的动静,继续喝起绿豆汤。不死心的敲门声许久才停了。白蝉重新开门探看外头动静,回来禀告,“人确实往书房方向去了。希望十二郎主动请罪,能打动二郎君,放七娘早些出来。”阮朝汐缓缓搅动着碗里的汤,“没一个省心的。就算七娘放出来了,她肯定要找我念叨去历阳城玩儿的事……”白蝉一惊,“七娘刚才等你时确实提起了。历阳城又不比云间坞,哪有那么容易去的。七娘是个有人陪就敢登天的性子,十二娘卍()_[(.)]卍?卍+?+?卍()?()”
阮朝汐低头喝了口绿豆汤,没吱声。历阳城里的新鲜事,是钟少白说的。距离云间坞七十里的历阳城里,据说新来了个精通梵语的大和尚,可以通读梵文佛经,经义辨析得极其精妙,轰动四方。阮朝汐在云间坞这五年,豫州未遭逢大的战乱,路上流民也少见了。她去过几次阮氏壁,荀氏壁。至于本地重镇历阳城,因为城内那位凶名在外的平卢王,虽然只有七十里地,她一次都未去过,也不想去。但荀七娘想去。她从未去过历阳城,也不惧怕平卢王,恨不得即刻备车入城看热闹,奈何荀二郎君那边始终不肯松口。平卢王当年突袭云间坞的祸事,白蝉至今难忘,提起历阳城三个字就心惊肉跳。“那等龙潭虎穴,哪有什么可玩的?豫州才安稳了几年?莫要无事作出事来。()?()”
阮朝汐放下汤碗,“我会和七娘说。()?()”
耳听外头再无钟十二郎的动静,起身推开了窗。雨后新鲜的草木清香传了进来。正对窗棂的庭院中央,几名部曲领着一个风尘仆仆的蓝袍年轻家臣从书房方向出来,穿过庭院,往院门口方向去了。阮朝汐的目光凝在那道熟悉的背影上。“霍大兄已经到了?他何时来的?我竟不知。()?()”
白蝉探头往外看了一眼,“早上我看他站在书房外,等着二郎君召他进去说话,应该是刚到不久。京城那边的书信也尚未送过来。十二娘再等等。”阮朝汐默然点头。看到了往返两地的霍清川,提起书信,提起京城,她的情绪不知不觉低落了下去。“刚才太吵闹了,白蝉阿姊,我想静一静。”白蝉体贴地退了出去。安宁的厢房里,淡香袅袅。阮朝汐独自静坐了一会儿
,目光落在书案上一沓书信处。积年累月,积累下来极厚的一沓书信。最早的十数封边角泛了黄。她不必打开看,闭着眼睛也能看到里头一笔清雅舒展的行楷字迹,是如何随着年份推移,官职升迁忙碌,由起先的七八张写满字迹的细致家书,逐渐变成薄薄一张,里头只写寥寥两三行问候,“京城忙碌,一切皆好,勿念。阿般在坞里可好?”阮朝汐也还记得,自己稚嫩的字迹,是如何从起先厚厚一叠几十张密密麻麻写满、塞都塞不进信封的家信,到后来纸张越来越少,最后也变成薄薄一张。稚嫩的字迹融会贯通,风骨渐成,越来越像阮大郎君的字迹,只多了几分纤丽雅致,同样只寥寥地写两三行字。“坞主敬启:云间坞一切如常,安好勿念。朝汐”荀玄微于她有救命的恩情,又给予了她安身之地。她理应感谢他,不该责怪他把自己接进坞里,又为了家族仕途,抛下云间坞里诸人诸事,远行千里。世间总是这样,生离死别,缘有深浅。她和父母双亲的亲缘浅薄,以至于小小年纪遭遇死别,被独自抛离在人间,踯躅不知何处。荀玄微把她接入云间坞,给她安身之地,又极耐心地善待她,打开她的心扉,令一颗飘零动荡的心安置在此地。她自以为结下了新的亲缘,把东苑西苑诸人当做了自己的兄弟姊妹,把云间坞当做自己的家。没想到这份新的亲缘亦浅薄,不久便遭遇生离,她被抛掷在千里之外。削葱般的指尖,轻轻搭在最近的几封书信上。司州士族尚豪奢,京城风气更甚。信封用了京城时兴的银光笺纸,银光点点,霎是好看。她用了数年时间想开了。或许她原本就是亲缘浅薄的命数。自己命数如此,和旁人无关,强求不来,独自承受便是。她只是不明白,为何两边已经如此疏远,京城那边却管束得她越来越严厉。从寥寥两三行的简略信纸,到最近几封越来越厚的京城来信。打开细看手书,桩桩件件清点最近她做的事,字字句句都是:“不可。”“不可。”“不可。”砰一声轻响。阮朝汐把暗格推回,厚厚的书信消失在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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