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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韦仁床边的韦玄成和赵氏也在想,自家二儿子这性子到底是随了谁?
大概因为人人都是自幼研读经典,韦家人无论脾性如何,大多都是走“君子动口不动手”路线,真没谁是一言不合就踹人下水或者扔蛇咬人的。
赵氏一边给韦仁揉按膝盖,一边轻声与韦玄成商量:“五郎太有主意,沈决明年纪不大,也劝不住他,要不,再给五郎找个稳重些的人跟着他?”
韦玄成看韦仁那没心没肺的睡颜,心底又气又觉得儿子长得真不赖,手指痒痒地去捏韦仁的脸颊,被赵氏拍了一下手才笑着回答:“可以先寻着,也不用急,就算要安排,四郎那里也得跟着加人,不然四郎该说咱们偏心了。”
“四郎才不会计较这些。”赵氏先嗔了一句,接着说,“过两年,他们兄弟得分院,到时候把人给配齐了?”
“也行。”韦玄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其实,只要心正,做事出格些也无妨。”
赵氏瞪韦玄成一眼,想起白天的情景,也笑了:“你说他怎就没个惧怕呢?被人家那样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换做其他孩子,早躲在咱们后面不敢说话了,他倒好,一句顶一句,好人也得让他气死。”说到后面,赵氏又愁得慌,“还有他这随口说谎的毛病……二娘和四郎可不这样。”
赵氏知道孩子都会说谎,但不太能接受自己的孩子不对自己说实话。
韦玄成却是不以为然,在韦玄成看来,越早懂事的孩子才越会说谎呢,不过嘴上依然安慰赵氏:“孩子都有自己的脾性,他对你我总还是会说实话的,其他的且慢慢教吧。”
赵氏看韦玄成一眼,这还没过夜呢就把韦仁之前对他们撒谎的事都忘了?
韦玄成和赵氏会交流对韦仁的教育问题,韦仁自然也会自省。
在学馆里看到熊大宝时,韦仁就想起熊大宝帮自己作伪证的事,然后自然而然地发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熊大宝说蛇不是他扔的,杨启就相信了?
除了天然的血缘加持外,韦仁突然意识到,他应对杨启的方式不仅错误,还很愚蠢。
以他的年龄以及和杨启杨翰两兄弟的年龄差,硬碰硬简直是下下策,他当时只要大哭着说杨翰冤枉他,估计不用他多做辩解,旁人的唾沫星子就能帮他把那二人给淹了。
韦仁一点儿也不介意倚小卖小,而且受到身体的影响,他本来时不时也会控制不住情绪,但内里终究是个成年人,遇到事时难免还是会以成年人的思维去解决问题。
这种生理和心理不同步造成的错乱偶尔会让韦仁烦躁,但能意识到一种崭新的且看似还算有力的解决问题的办法,韦仁的心情还是不错的,遂感慨地拍了拍熊大宝的肩膀:“昨日多谢你啊。”
熊大宝被韦仁感激得莫名其妙,不过也没多想,随便“嗯”了一声,就反过来握住韦仁的手道谢:“五郎,昨天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以后你和大黄一样,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和一只狗子平起平坐,韦仁实在无法做出特别高兴的表情,但也接下熊大宝递过来的友谊之手:“好,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
因为利用午休时间给熊大宝补课,韦仁午食时不用抢位置也能固定得到一份熊大宝分配的加餐。如今韦仁成为熊大宝最好的朋友,熊大宝干脆把带来的加餐全部分给了韦仁——二人三七分,韦仁七,熊大宝三。
韦仁吃了三天独食,一边感慨熊大宝家的厨师的手艺真心不赖,一边自觉已经收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回礼。
韦仁见熊大宝还有继续下去的架势后,便提醒他:“你再这样把带来的饭菜都给我吃,咱俩就该被打了。”
“为什么?”
“你之前分肉基本遵循先到先得的原则,大家只要跑得快,最多顺手帮你打一次饭就有机会吃到,后来,你单独给我留一份,也只多占一个名额,如今,咱俩把肉都分了,其他人吃不到,肯定不高兴。”
不说别人,连韦世然都不太高兴。当然,韦世然不会与自家弟弟抢吃的,但看到只有韦仁香喷喷地吃着炖鱼、笋烧五花肉和葫香兔肉,韦世然难免生出些小情绪,特别是,韦仁从没分给过他哪怕一口!
熊大宝不解:“那些都是我带来的,我也没再用别人帮我打饭。”
“你说的都对,只是,‘升米恩,石米仇’的故事,你知道吗?”
“什么故事?”熊大宝眼睛亮晶晶地说,“你给我讲讲,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韦仁也不知道具体的典故,只能现编:“某地久旱,粮食歉收,一个人见邻居快饿死了,就送了邻居一升米救命,你说那邻居会感谢他吗?”
“肯定会感谢!”
韦仁点头,继续编道:“旱情持续了三个月,这个人每天都会送邻居一升米,就这样送了一百天,然后天降大雨,旱情缓解,这个人就不再给邻居送粮食了。你说,这时候,邻居是会感谢这个人之前的帮助呢,还是会怨恨他不肯继续给他送粮食了呢?”
熊大宝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感谢了,那人送了那许多米给他,怎么可能会怨恨呢?”
韦仁轻摇食指:“不不不,那人有很大概率会想‘你既然不缺粮食,何妨再多送我一些呢?’大宝,大恩如大仇,人是很贪心的。”
“我不信!”熊大宝鼓起腮帮子,反驳道,“我就不会这样想。”
韦仁扬扬淡淡的小眉毛:“你怎样想?”
“我阿母说,阿翁过世后,舅父帮过我家大忙,让我一直要记得舅家的情谊。我家现在不用我舅家帮忙了,内兄还欺负我,但有以前的情谊在,我就从没怨恨过他们。”熊大宝斩钉截铁地说,“反正,我若是那个邻居,我肯定是继续感谢的。”
韦仁没想到熊大宝竟也有一段“悲惨”的童年,心中不免生出几丝怜惜,怜惜之余又不禁腹诽:你是不是已经忘了你是怎么坑掉你那个翰内兄的?
韦仁正在犹豫要不要安慰熊大宝一下,熊大宝却已经提出质疑:“五郎,刚刚的故事是不是你编来骗我的?我知道你很会骗人,可是,咱们是朋友,你不要骗我。”
怜惜啊、惊讶啊之类的情绪瞬间飞了,韦仁两只小手摇成了小扇子:“你太谦虚了,比起你我还差得远。”
熊大宝有理有据,不肯听韦仁的“忽悠”,韦仁也不是“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人,见熊大宝不听劝,他便也心安理得地继续享受着“独食”待遇。
结果就是,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发难,不是向着熊大宝,而是对着韦仁:“熊大宝之前带来的饭菜都是给大家分的,你怎么能破坏规矩?”
韦仁先看一眼坐在另外一桌的韦世然,再看一眼还在给学生们盛饭,暂时没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师娘,确定自己的处境还算安全,这才看向对他拍桌子的戚丰。
“怎么又是你?”咽下嘴里的鱼肉,韦仁不紧不慢地开口,“你再说一次,饭菜是谁带来的?”
戚丰一愣,不知道韦仁想说什么,可还是回答道:“熊大宝啊,但我现在要说的不是饭菜的事。”戚丰的思路还挺清晰,再次表达自己的不满,“我说的是规矩!你这样做,对大家都不公平!”
“什么规矩?熊大宝给大家分餐的规矩?”
“是!”戚丰很有气势地指着韦仁的食盒,“最开始就说好了,谁能先打到饭,能和熊大宝坐在一起就可以分到菜!大家都有遵守规矩,凭什么你不遵守?”
在朝元馆中,学生之间确实形成了一些约定成俗的“规矩”,其中有相对合理的,比如,用抽树枝的办法确定院子的使用权,也有韦仁认为是无稽之谈的,比如,现在。但无论如何,大家都或主动或被动地维护着这些规矩,而破坏规矩的人自然会招致不喜。
韦仁没着急反驳戚丰,先对熊大宝挤挤眼睛:“看到没?我说得没错吧。”
熊大宝震惊得忘了咀嚼,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啊”了一声。
戚丰不知道韦仁和熊大宝在打什么哑谜,自觉被轻视了,愈发恼怒,再次狠狠拍了一下食案,这次的力道大得让食案上的盘碗都轻轻颠动,看得韦仁都替戚丰手疼。
戚丰的手也是真疼,要不是强忍着,眼角都得挤出泪来,但少年人的自尊大过一切,戚丰用咬牙切齿掩饰手疼:“我问你话呢!”
韦仁反问:“那你想怎么样?”
“还按照原来的规矩来。”
“且不说你有理没理,你嘴里的‘规矩’是建立在熊大宝愿意拿出饭菜的前提上的。”韦仁看向熊大宝,“大宝,你还愿意每天带肉来不?”
熊大宝:……
熊大宝不愿意!他愿意和同窗分享美食,但自愿分享和被迫分享完全是两种感受。
见熊大宝撇着嘴不说话,不待戚丰追问,韦仁就先伸手推了推熊大宝的肩膀,催促道:“说话呀,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
关注他们这边的学生——主要是会积极抢夺加餐资格的学生真不少,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让熊大宝明白他必须得答话。
被其他人用眼神压迫也就罢了,连韦仁也用目光催促他快点儿答话,熊大宝觉得自己那满满一腔的友谊和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含着那口还没咽下去的饭,熊大宝带着哭腔,大喊道:“我不愿意!我不和你们玩儿了!我以后都不带肉来了!”否定三连,紧接着“哇”地一声,熊大宝边哭边跑出了厨房。
韦仁暗自点头,深觉熊大宝这种以退为进的反应很是值得学习。
其他人可没有韦仁这份闲心思,大家虽然年纪都不大,但基本的羞耻心还是有的,刚刚默默围观时虽是站在戚丰这一边,但真的因为一点儿吃的逼得同窗哭着跑走,大家又觉得戚丰着实过分了。
之前压在熊大宝身上的视线如今都投向了戚丰,戚丰被看得脸颊通红,最终承受不住压力,对韦仁大吼:“不赖我!”
韦仁连忙扯过食盒的盖子护住自己的饭菜,防止被戚丰的唾沫星子溅到,一边说道:“你和我说什么?又不是我白吃了那么多肉还不知感恩,也不是我逼着熊大宝给我带肉,大家非亲非故,凭什么一直吃人家的?”
说完,韦仁就往自己嘴里夹了一块儿鱼肉:最后一顿加餐,必须得珍惜。
韦仁讽刺的自然不止是戚丰,但谁让戚丰最先出头呢?而且,吵架和打架一样,一对多的时候总要先揪住一人攻击才好打开局面。
果不其然,围观的学生自动自觉把自己归在无辜那一堆里,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韦仁嘴里那个贪得无厌的人,便有人开始低声附和韦仁的话,矛头全部指向了戚丰。
韦仁自觉运筹帷幄,殊不知,少年人羞愤到极点时,不止有逃跑一种选择,还可能会当场爆发——猝不及防间,韦仁面前才吃了一小半的饭菜以及那碗尚且冒着热气的鸡蛋汤被气红了眼的戚丰一把挥到了他的身上!
韦仁:……
低头看着淋了满身的汤水,韦仁抹了一把脖子,还好,虽然能感觉到热,但应该没有被烫伤,韦仁一面庆幸师娘做的饭都是放温了才会拿给他们,一面掀起眼皮看向始作俑者。
戚丰比他大了五六岁,打肯定是打不过的,韦仁又不是学表演的,一时间也哭不出来,而且看戚丰那泫然欲泣的模样,估计真哭起来他也哭不过对方。
于是,眼睛一闭,脖子一仰,韦仁干嚎道:“大兄,有人欺负我——!”
不用韦仁召唤,戚丰动手的那一瞬间,一直偷瞄这边的韦世然已经跳起来扑向戚丰:“你敢欺负五郎?我打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