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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家状结保明来由(上)
方翰韬现如今资料齐全，可以开始了刷题的大业了。
但王安石的帮忙并没有到此为止，到了十一月和十二月，王三叔又陆续从开封寄来一些资料给方翰韬，打开一看，由王安石去年新写的《游褒禅山记》和之前早年写的《伤仲永》这两篇文章，被郑重其事的放在最上头。
方翰韬哪里还不明白王安石的意思，这位尚未谋面的三叔，怕自己少年心性，正是心浮气躁，耐不下心苦读,因此寄来这两篇文章，一正一反，特意警示。
随之文章寄来的，还有王安石写的一些关于国是的议论，比如议论冗兵，冗官，冗费等问题，还有关于地方政务处理，什么题材都有，可以说算得上包罗万象。
翻看着这些宝贵材料，方翰韬笑着和旁边的曾布随意聊天道“子宣，欧学士这次给二叔那写信说了哪些事?还在说六塔河的事吗?”
“这次欧学士没给二兄回信，听说今年八月份，契丹国主耶律宗真过世了，明年年初，马上就是新国主耶律洪基的登基大典，欧学士为贺契丹登宝位使，赶往上京去了，十一月就走了，估计得等明年正月才能返程吧。”曾布回答道。
不止是王安石跟方翰韬书信不断，欧阳修和他的亲传弟子曾巩也是一直联系，欧阳修平日在朝廷中遇到什么事情，还很喜欢在信里跟曾巩吐槽，这些事曾巩也不避讳方翰韬，平日闲聊都会提起。
比如之前六月份，欧阳修与谏院配合，联手出击，一起撸掉了宰相陈执中，顺带着把三司使王拱辰赶出京师出知并州，换了文彦博与富弼为相。
紧接着还有后面朝廷的召集两府，台谏集议修黄河，欧阳修又在其中存在感拉满，反对修六塔河，风头无两
现在又要充当遣辽使臣，这是要再高升重用的节奏啊。
翰林学士已经是半步宰相，号为内相，“四入头”之一，下一步高升去哪，还用得着猜吗?方翰韬从这些中枢人事变更中，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当年庆历新政虽然失败，支持新政的官员士人们纷纷或被贬黜，或被迫害，但守旧派们就真的赢了吗?
随着三年前，君子党主力之一，被贬到岭南的余靖在与狄青一起合力在昆仑关外大破侬智高为号角，蛰伏的君子党们纷纷起复，开始清算当年的守旧派，参与过“进奏院苏舜钦案”,致使杜衍罢相，庆历新政失败的守旧派陈执中，王拱辰等人。
方朝韬想到此处，又拿起手边王安石寄来，由欧阳修为悼念被守旧派夏竦迫害致死的“太学三先生”之一石介所作的《徂徕先生墓志铭》,还有为苏舜钦遗稿诗文作序的序文。
看着欧阳修纪念亡友的碑铭与文章，方翰韬读出了字句之中隐藏的血与泪。他知道，君子党们不会就此善罟甘休，范仲淹巨人般的背影虽然已经远去，但他的忧乐却牢牢的刻在庙堂之
上富粥，欧阳修们的心中，也一字一句的写在江湖之中的胡瑗，李靓们的经义之上。
等在最后的，还有此时禄隐在群牧司无所事事，枯坐于斯的王安石。
他们终将汇聚成浩浩汤汤的沧海巨浪，将大宋翻天覆地。
纵使狡诈无耻如王拱辰，位高权重如陈执中，在此大势面前也如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望着书斋窗外，寒冬腊月的冰阶霜花，茫茫天地，方翰韬终于领会到了大宋朝廷中枢最新的执政精神与指导思想，也对这个时代进行了最后的押题。
题目的名字，就是“变革”。
在方翰韬日复一日的题海遨游中，至和三年也到来了，如同大家所预料到的那样，到了至和三年四月，官家下旨，昭告天下，开礼部贡举。
到了大比之岁，按照往常惯例，一降礼部贡举的科诏，许发解，然后礼部遍牒诸路州军，开始筹备发解试，各地士人们在得知礼部贡举的信息之后，即可到所在州府军监请解应举，这也就是报名考试。
但此时大宋的报名科举，手续文件一点也不比后世高考报名来的简单。
“贤侄，你得先回金溪县，让方世兄领着你到县衙处，由县衙给你出具家状户籍，这是第一件要做的事。”方翰韬收拾好东西，正在起身回家之时，曾巩给方翰韬叮嘱相关报考流程。
方翰韬压根没有考试经验，虽然方翰韬的老爹方仲永曾经也参加过发解试，但曾巩对他的这个发小同学是否靠谱表示隐晦的怀疑，只好不厌其烦的给方翰韬嘱咐好了。
当爹的不太靠谱，但这儿子人还是挺稳妥的。
由于方翰韬家的户口所在地是金溪县，和临川一样，都是隶属于抚州所管辖，而曾巩所在的南丰县就比较奇葩，他和李觐的家所在地南城县，两个县单独划出去，组成了建昌军。
所以方翰韬参加的是抚州的发解试，而曾巩，曾布他们参加的是建昌军的发解试。
这区域划分就让方翰韬拍案叫绝，至少在发解试这块，他不用和曾巩曾布他们来竞争解额，形成内卷悲剧，大家各自在自己赛区突围，不然跟着曾二叔他们这一家子学霸上考场争高下，方翰韬这二把刀的水平还是不太稳
也不看看自己是谁教的!
曾巩接着吩咐道，”我已经去信给了盱江先生，你到了抚州之后的报名事宜，就由他来带着你，我也能放心一些。”
方翰韬——记下来，旁边曾布又递来了一张纸，曾布怕方翰韬忘了，特意把这些事写在纸上。告别了曾巩和曾布兄弟几个，方翰韬离开了南丰县，回到了家，一进家门，便拉着满脸不乐意的老爹方仲永一起去金溪县县衙办手续了。
到了金溪县衙，方翰韬人有点麻了。
只见县衙门口挤满了人，全是来办发解试报名手续的，只能说江西不愧是贡举修罗场，文风蔚然，连小小的一个县就有这么多读书人要应举。
方翰韬只好亦步亦趋的跟在方仲永身后，挤进人群。孰料门口挤着的那群读书人，一看方仲永来了，齐声阴阳怪气道。“呦，方神童，你不是去种茶去了吗，怎么现在又想起来发解了?”“方神童，快给咱们作首诗吹。“种种嘲笑，不一而足。
方仲永涨红了脸，嗫嚅道，“种茶，读书人的事……”紧接着又是什么,“陆羽茶经，茶香雅意，”这些听不懂的话。
衙门外的空气更加快活了。
众人说笑间，县衙里忽然出来一个人，高声喝道，“有司门前，喧哗如此，成何体统，枉尔等轻傀如此，焉能成国家贤才!”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方翰韬一看，正是之前在县衙查账的老熟人，蔡县令的幕僚，章晖章秀才。方翰韬看见了章晖，章晖也自然看见了他，只见章晖面色一喜，冲着方仲永说道，“方小友来了正巧，快快请进，县君和我聊天，正好说到你呢。”
说着话，不容方翰韬推辞，章晖把他们父子二人请进了县衙，惊掉旁观一众人等的下巴，错愕不已。进得县衙内，蔡县令正在官厅坐着呢。
蔡县令见方翰韬父子二人来了，笑道，张口第一句话便是，“贤侄已是熟识之人，就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了，来人，将方小友的家状文书就在这办好，不必以常人论之。”
蔡县令给方翰韬特事特办，县衙的工作效率立刻高了起来，当即就有吏人手脚麻利的过来，开始调阅方翰韬的编户版籍，编写他的家状文书。
方翰韬悄眼偷视，领头的吏人也是老熟人，之前构陷迫害方仲永茶园的笑面虎吴押司，吴宁。看来蔡县令这一年是猛龙过江，将吴押司为首的这些胥吏收拾得服服帖帖，方才能一声令下，如譬使指。吴宁书写着方翰韬的家状，面色还是一如往常，不见波澜，常人看来，仿佛他与方家之间关系不错，没有什么嫌隙一般，但眼中不时闪烁出的明冷厉色，还是逃不过方翰韬的眼睛。被捕捉到了。
小人忌恨，如附骨之疽啊，方翰韬心中暗自叹道。
“方小友今年秋闱，有信心请解吗?”蔡县令一句话，打断了方翰韬内心感叹，显然貌似很关心方翰韬的学习状况。
“姑且试一试吧，应该可以。”方翰韬回答道。
“啧啧，到底是少年意气风发，”蔡县令听方翰韬如此说，转头跟陪坐在一旁的章晖感慨道，”方小友这幅雄心壮志的样子，跟我老家那个族弟简直一模一样啊，他家里穷成那样，但穷且益坚，跟我们夸口说做梦梦到日后他宰执天下!”
”县君所说的那个族弟，可是泉州晋江的远亲，他父亲破故相陈执中所驱逐失官而家道中落的那个蔡确?”章晖好奇的问道。
方翰韬静静的看着他俩表演论捧逗。
“是啊，他父亲为陈执中所不容，如今陈执中也被罟相，此全赖欧学士之功，为国去奸除邪，此中内情，方小友一定从曾子固那里听说了吧?”蔡县令问道。
方翰韬内心很想笑，这蔡县令赶紧收收味把，张口没说三句话，就把话题扯到欧阳修身上了，当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欧阳修之间。
还有这陈执中一被打倒，蔡县令就能整出一篇黑材料出来，好一个见风使舵，也不知道他这个什么远方族弟蔡确家里的事是真是假，搁这张嘴就来了。
无论蔡县令怎么拐弯抹角，方翰韬就是不接招，转而开始打太极问道，“不知县君的那位族弟蔡确，今年是否也参加秋闱，能不能请解成功啊?听说福建路的发解试难度，和我们江南西路这不分高下，都很难啊。”
话题转进，谁还不会啊。
蔡县令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只好哈哈道，“他今年火候没到，估计还得等两年吧，”为了掩饰刚才话题的尴尬，蔡县令又看向章晖，说道，”倒是章秀才的族里的那俩位，今年应该能行吧。”
章晖不得已，替蔡县令解围。
”县君说的，可是我族兄章惇和族侄章衡吧，他俩才学很高，今年应该能中举，”接着章晖又向方翰韬说道“若是方小友今年也请解成功，我给方小友也引荐我这俩位亲威，到时候可以一起进京赶考哈，也好有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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