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安石住处那里议完事,确定好后续工作方向与重心之后,方翰韬便和蔡确告辞,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准备睡觉。
只有王安石继续挑灯读书。
“未承想王州竟然如此好学,”回首看着屋内灯光,蔡确唏嘘不已,和方翰韬说道。”虽已经功名在身,主政一方,却不如寻常官吏一般,耽于声色宴饮,仍然手不释卷。此番好学之心,实在让学生佩服。”“确实。”方朝韬点头附和道。”三叔向学之心,非常人所能比拟。”
方翰韬认识的人里面,最好学的当属两个人:一个是欧阳修欧老师,欧老师读书写文号称有三上:枕上,马上,厕上。
经年累月这么读书下来,一丝一毫都不放松,逮住机会就看书。
然后欧老师就成功的把眼睛搞瞎了。再加上欧老师现在年纪岁数也上去了,眼睛那是即近视又老花,根本啥都看不清楚。
另外一个人自然就是王三叔了。
方翰韬也曾听欧老师和曾二叔说起一件趣事,王三叔中进士,初入仕途,是在扬州,任签书淮南节度判官厅公事,当时的扬州知州,王三叔的顶头上司正好是韩琦。
当时的王三叔就如同现在一般,常常读书通宵达旦,只稍稍打了个盹,太阳就已经照屁股了,只好急匆匆去州府上班点卯,根本来不及洗漱。
长官韩琦见王安石天天这幅不修边幅,熬夜修仙的样子,再加上当时王安石年纪才二十五岁,年轻人一个,就不免以己度人,疑心王安石如同大宋其他年轻的官僚一般,耽于酒色,夜夜放逸。
于是韩琦就劝王安石不要因沉湎声色而耽误了学业。
算是闹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乌龙和笑话,这也让王安石对韩琦有些失望,对曾巩吐槽抱怨,”韩公非知我者。
不过这也不能怪韩琦,毕竟大宋的大部分士人,其实读书的理念和真宗皇帝的劝学诗里一模一样,读书是为了黄金屋和颜如玉。钻研经义也就是为了上岸才看,一旦上岸之后,就弃之如敝履,狗都不学。
而等到真正当官后,那更是放飞自我,为了弥补当年三更灯火五更鸡的年少苦读的痛苦,就疯狂的发泄,要么就是搂钱,要么就是蓄养家妓,天天开银趴。
在狎妓冶游这方面,大宋的文人和武夫罕见的一致。
就比如一代名相寇准,晚年在地方为官,天天拿着地方财政的公使钱没日没夜的喝酒夜宴,召妓狎玩,焚膏油以继晷,不舍昼夜。
就连欧阳修老师也不例外,他老人家年轻的时候玩的也很花。
当年庆历君子党们的青年才俊,欧阳修,梅尧臣,尹洙,余靖等人,就是在西京留守钱惟演的幕府里,由钱惟演拿着公使钱,天天养着他们诗词宴饮,文章唱和。
而在西京的时候,欧老师有一天大清早上和相好的妓女玩过点上班迟到了,钱惟演也只是罚欧老师写一篇诗词,欧老师提笔就写出一首名词《临江仙》,这事就算过去了。
历史上,到了南宋,更是如此,士人们在声色妓乐之上都没放下。就比如辛弃疾,为官之时也是如寇准一般,天天携妓出游,愣是把地方公使钱全花在这上面。
还有“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亦是如此,性自豪华,平生自奉甚厚,声妓满前。
所以后面南宋人张端义对大宋士风有一个非常贴切的总结。”汉人尚气好博,晋人尚旷好醉,唐人尚文好狎,本朝尚名好贫。”
这与个人道德情操,气节能力无关。大宋的社会风气就是如此,不管是名臣还是奸臣,英雄还是小人,都爱玩,都爱搞银趴。不爱参加银趴的,就是不合群的异类怪人。
尤其像王三叔这种,上岸了还这么用功读书,当地方主官之后,却对宴乐声妓之事一点不感兴趣,甚至根本不沾的。
简直就是buff叠满,怪上加怪,与大宋主流群体格格不入的奇人。也难怪蔡确见了,十分的惊讶的说道。
“以往学生随先父宦游地方之际,多见官员士人溺于红粉追欢,纵情恣欲,甚至不惜触犯太宗狎妓禁令,令官妓私侍枕席。如王州一般洁身自好的完人,还是学生生平第一次见,若不是亲眼目睹,实在难以置信。”
针对官妓之事,太宗皇帝在端拱年间就屡下诏书申饬,禁止官员与官妓私通,到了本朝,官家亦是多次重申禁律,一旦官员破查处和官妓私通,贬官降职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法令归法令,大环境就是这么样子,况且这种事情调查取证坐实困难,地方上官员,只要大家都不说,天高皇帝远,大家一起睡,官不举官不究。
故而也就成了摆设。
方翰韬摇了摇头,像王三叔这种,私德无缺,学问高深,施政才能有很突出的六边形战士,是注定立德,立言,立功,要做圣人的,哪里能是这些庸碌无为的俗吏所能比拟的?
和蔡确分别之后,方翰韬也慢慢踱步往自己的住处走,脚步沉重。明天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案牍劳形是不可避免的了。
自己初上任,明天要做好交接手续,正式履职,作为一州通判,要正式见一见自己的这些下属官吏。还有铁料之事,王三叔给自己推荐了宜兴县知县司马旦和无锡县县令张诜二人,明天也要把这个事情搞起来,先见一见这两位,然后开始准备走基层调研的工作。
这么多事情一齐堆上来,手忙脚乱。
望着漫天星河,方翰韬想起了后世他的大领导给他传授的人生经验:上面千根线,下面一根针。手里千头万绪,但针眼一次只能过一根线。心态不能急,否则越忙越乱。
想通了这些,方朝韬脚步轻快了起来,这么晚了,不想这些徒劳之事,直接回去睡大觉,养精蓄锐,第二天重新来过。
但一回到住处,方翰韬却见到了不速之客。
“裴兄,你这是……”
方翰韬迟疑的看着眼前来访的裴材赋,惊讶莫名。大半夜你不睡觉,来我这里干什么?“子豫啊,你刚到常州,愚兄有几句话,得偷偷向你说一下。”裴材赋说着,手里还拎着一个大食盒,”诺
,为防夜中起饿,宵夜我都带来了,咱们边吃边聊。”
方翰韬听着,半信半疑的将裴材赋请了进来。又示意睡眼惺忪的雪若连忙上茶。裴材赋边进屋内,随意的和方翰韬说道。
“常州州府厅屋三百榭,未成想子豫竟然选择这间晒室为寓居之所。我还以为你会去刚修好的后园扬清草堂住,那里可是费重金修成的园林春塘,我都没机会捞上在那享受。结果在那寻了你半天没找到,后面逮到王安国那小子一问,方才知道你竟然住这里,出来做官,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
“咳咳,我寻思这块和王知州住得近,也能时时向知州讨教,方便一些,就没想这么多。”方翰韬如此回答道,将裴材赋迎了进来。
及进到屋内,两人落座已定,雪若上好了茶,便退了下去。裴材赋方才把手中的食盒往桌案上轻轻一放。食盒发出了重重的一声闷响,不由得让方翰韬眼皮子一跳。
倒是裴材赋满脸轻松的说道,”子豫,你刚来常州,大家都手忙脚乱,有些事情办的欠妥。今晚宴会之上,元学士和许钤辖有些官面上的话,也是不得不说。谢孔目他们有些东西没办好,多有得罪,你别往心里去哈。”听着裴材赋轻飘飘的几句话,方翰韬登时瞳孔微缩,心头一紧,但面上却仍波澜不惊,笑着说道。
“这些好说,只要后续有诚意,那便可揭过。”
裴材赋忽的脸一板,仔细盯着方翰韬,方翰韬仍面不改色,笑眯眯的看着裴材赋。
最后裴材赋脸一松,满面春风的笑道,“有你这句话,愚兄也就放心了。”说着便手轻轻拍着桌上的食盒,说道。
“夜深起饿,你也尝尝愚兄受人所托,带来的宵夜。这可是州府公厨的手艺,美妙无比,快尝一尝。”说着话,裴材赋手中也不停,打开献皮,将食盒露出。
在裴材赋眼神催促下,方翰韬无奈,只好打开了食盒。灯影憧憧,打开盖子之际,瞬间金光满室,晃得方翰韬眼睛都睁不开了,只听裴材赋低语道。
“这是广西广源州所产的上好紫磨黄金,自从前几年广西侬智高叛乱,金价飞涨,从之前一两十贯足涨到了如今一两价值十七贯足五百文。眼下是四百两,算是州府上下人等,依照惯例,给子豫的安家费。”
说完这些话,裴材赋只见方翰韬迟疑不语,但眼睛还是盯着桌上的黄金,都不带挪的,瞳孔中金光闪烁,良久之后,方才问道。
“敢问裴兄,有道是无功不受禄,我何德何能,受此大礼?七千贯足,都鸣在京城捉一个进士女婚了,还是高第进士的那种。”
“子豫,话不能这么说。梁惠卑礼厚币贤才至,蒸昭千金市骨骏马来,此即迎贤才之理。子豫之才,以此为迎,方显诚意备至,礼数无缺,暗合公车蒲区之古道。”
“只是诚意?不须我……”方翰韬迟疑问道。
“只是诚意!”裴材赋坚定的说道。不过顿了一顿,他又补充道,”老子有云,‘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子豫明天就要去通判厅视事,为政亦是如此。’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没必要都如同今天在谯门一般……”
方翰韬只是不说话,脸露思索。裴材赋见状,心说有戏,赶紧趁热打铁道。
“还有等后面禁军铁料之事做起来,大家可以一起做,群策群力,子豫啊,其实这件事没你想的多难。”“还请裴兄教我。”
“说起来也很简单,其实也是大家之前都差不多定好的了。”心下得意的裴材赋给方翰韬——指点道。“转运司那里积压的生铁,账目划到子豫你这,一笔勾销;州府这边,谢孔目他们自然会通过差役和科敷,将所熏的黄铁凑齐,交于禁军许钤辖,当然凑不齐也没什么大问题,只要按照这个方略来,就算差一点,大家也都是很好说话的。”
“裴兄,那都订好了方略,大家按部就班都能成事,还需要我来干什么?”方翰韬接着恭敬请教问道。”毕竟这些事情,按照朝廷法度,还是需要通判领衔,方才名正言顺……”
“原来如此,但禁军这么多钢料,若是全部摊派到百姓,是否有抗民之嫌呢?”方翰韬突然这么说道。听方翰韬冷不丁谈起了百姓,裴材赋一滞,只好笑着解释道,“怎么可能呢?这可是转运司,州府,禁军三方一起参加的事情,也是做熟络的,百姓已经习惯了,只会抱怨两句,些许浮议,不必放在心上……”
“裴兄,你看,”见话套的差不多了,方翰韬索性也就不装了,”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转运司那边,之前元学士所说的拨付生铁料做本钱,这里面也是一笔烂账,糊涂账,有很多亏空,而这些打包给我用作铁料之后,这些烂账就全部甩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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